這里是沒有“水”的那個“州” ——記我的瓜州之旅
在一個假期末收心的日子里,我將這么多年所走過的路在記憶中搜尋了一遍,值得用文字記錄的意料之外的城市非瓜州莫屬。我在瓜州給朋友發(fā)位置時,他說:你是不是在“京口瓜洲一水間”的“瓜洲”?我說:不是,我是在沒有“水”的那個“州”。事實上,我與瓜州的相遇就如武陵人進入桃花源一樣,多少帶有一點“誤入”的味道。
去年夏天,我執(zhí)意要去敦煌看心心念念許久的實景演出《又見敦煌》,但卻陰差陽錯到了瓜州。我該怎么去描述初見這座小城時的印象呢?傍晚七八點鐘的艷陽、路邊隨處可見的瓜店、只有一個小安檢口的火車站……但真的住下來,查閱攻略時,才發(fā)現(xiàn)被稱為莫高窟姊妹窟的榆林窟便在此地,這便瞬間引起了我對這座城的興趣。
去年4月,在北京的一次敦煌展中,我走馬觀花地看著那些似懂非懂的壁畫時,無意間停留在一幅畫前。當時恰逢一位義務(wù)講解人員在講這幅畫,我駐足聽了一會兒才知道,這幅畫名曰《水月觀音》。他講得很細致,尤其是對《西游記》中孫悟空原型的講解讓我記憶猶新??赡茉从谶@次不經(jīng)意間的駐足,才引起了我對榆林窟的關(guān)注。要知道,那幅《水月觀音》的真跡就在榆林窟中。
榆林窟在瓜州縣城南約70公里處,窟主要沿榆林河峽谷兩岸的峭壁分布。在去榆林窟的沿途可以看到威嚴的漢武帝雕像、孤獨的大地之子雕像,還有名為“無界”的一座白色鋼管鏤空建筑。這些建筑在平時的視頻中經(jīng)常能刷到,真正見到時,雖因“人從眾”的原因而有些許審美疲倦,卻也不得不感慨戈壁中建筑的雄渾壯麗。而真正讓我震撼的卻是沿途經(jīng)過的鎖陽城遺址。時值正午,烈日炎炎,我頂著熱浪穿越在鎖陽城遺址的黃土地上,看著這殘敗不堪的城墻和偶爾凸出來的土臺,這座始建于晉代,興盛于?唐代的古代政治、經(jīng)濟、文化和軍事中心,終究沒能抵過歲月的侵蝕。它的消失與風沙有關(guān),與水有關(guān),或許也與人有關(guān),這眾所紛紜的答案最終能確定的也不過是“或許”二字,這可能是歷史留下的空白能賦予我們最接近歷史真相的說辭了。但作為?絲綢之路上的一個重要節(jié)點,鎖陽城遺址的存在本就具有重要的文獻價值,這對于立志要走“絲綢之路”的我來說,真的是意料之外的收獲。
回到榆林窟。榆林窟跟我不久前去過的麥積山一樣,普通票能看到的是幾個對外開放的窟。剩下的特窟則需要單獨掏錢預(yù)約。想到網(wǎng)友說麥積山的特窟真的是需要有錢、有緣、有閑才能看到,榆林窟特窟亦然。雖然到達榆林窟時趕上天氣微雨,空氣濕度較高,榆林窟暫時關(guān)閉。但我還是在門口靜靜等雨停,等榆林窟門開。還算幸運,大約四十分鐘后,空氣濕度下降,榆林窟也順利開放。這一次,我也算是修了一點“錢、緣、閑”的緣分吧。
在隨大流兒地看了開放的幾個窟后,我按景點流程去了單獨預(yù)約的第二窟特窟《水月觀音》窟。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特窟里的真跡,自然是欣喜又驚訝。畫像繪制于西夏時期,位于窟門兩側(cè),各有一幅。兩幅畫題材相似,畫面色彩以清新淡雅的石青、石綠等冷色調(diào)來表現(xiàn),畫像中水月相映,意境極美,而觀音倚石抬頭,坐姿閑適、衣著素雅,神情淡然自若,仿佛陷入一種凝神的遐思之中。在漆黑的洞窟中,跟隨講解人員的手電筒光,正面可看觀音畫像的線條脈絡(luò),側(cè)光則可看觀音頭飾和項飾瓔珞的凹凸紋理。其中一幅觀音圖右下角,有一位身披袈裟的僧人,他雙手合十,仰首膜拜隔水的觀音,而他身后則跟隨一個形貌如猴子的男子,他遙望遠方,右手舉至前額處,左手則牽著一匹僅僅露出頭部的馬?!端掠^音》中的這個片段顯然是在表現(xiàn)唐僧取經(jīng)的故事。
歷史上的玄奘于貞觀三年(629)從長安出發(fā),先后經(jīng)秦州、蘭州、涼州、瓜州、伊吾、高昌,后穿越帕米爾高原,經(jīng)過今吉爾吉斯斯坦,最終到達印度。據(jù)說,在瓜州時,玄奘遇見了胡人石槃陀,并收他為徒。不知道后來被吳承恩寫進《西游記》并成為享譽中外的經(jīng)典文學(xué)形象的孫悟空,是不是以石磐陀這一人物為基礎(chǔ)塑造的。當然,關(guān)于石槃陀的真實經(jīng)歷眾說紛紜,但不可否認的是,在瓜州榆林石窟和東千佛洞中關(guān)于玄奘取經(jīng)題材的描繪,顯然打破了人們對這座城黃沙、狂風、烈日等刻板的自然印象,而更加突出它豐富的歷史人文內(nèi)涵。要知道,瓜州的天也是瞬息萬變的,前一日黃沙漫漫不可見人,翌日便晴空萬里。第一次看到酒店大廳地面、前臺都是沙子時,我也曾為這一路走來領(lǐng)略到大自然風景的多樣性而感慨萬千。
從榆林窟出來,看天色還早,我便趕回瓜州縣城,倉促看了瓜州博物館、玄奘取經(jīng)博物館,逛了新州里夜市,走了玄奘大道……從城南走到城北,是我在了解這座偶然“誤入”的城,也是在跟它默默道別。我想,當初玄奘行至此地,在此逗留的日子里,他與這座城和當?shù)厝藨?yīng)該有許多故事,而他西去取經(jīng)的偉大壯舉最終使他的事跡被刻繪于壁畫,進入文學(xué),走入世人的眼中,進而也使得瓜州這座城不斷被后人提及和書寫。此時的我作為瓜州的一名“誤入者”,對這座城市的記憶除了這篇千字隨筆和手機里的幾張照片,別無其他了。我始終覺得能將自己旅途中的所見所感落筆于文,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。在這數(shù)據(jù)記憶消解著人力記憶的年代,文字記憶或許對我而言,至關(guān)重要。在頭腦中無數(shù)個想去記錄的旅程中,先寫瓜州,算是對抗我這越來越嚴重的書寫文字拖延癥的第一步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