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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國作家協(xié)會主管

在歧流的岔口,觸抵真實
來源:文藝報 | 東 來 林曉筱  2025年04月18日08:01

東來,青年作家,90年代生人,已出版短篇小說集《大河深處》《奇跡之年》

《涉過歧流》,東來著,刊登于《當代》雜志2025年1月號

《奇跡之年》,東來著,人民文學出版社,2021年4月

《大河深處》,東來著,四川文藝出版社,2019年5月

寫作短篇像談戀愛,寫作長篇像是關(guān)起門來過日子

林曉筱:東來你好,很開心能與你聊聊你的創(chuàng)作。大概在六年前,第一次讀到了你的《大河深處》,當時驚訝于你用語詞刺破現(xiàn)實,觸及人物的筆力,猶如冰刃,劃破,隨即無痕。隨后又讀到了《奇跡之年》,可以從中看到你在有意識地勾連歷史的維度,人物和人物之間有了全新的時間上的勾連與聯(lián)系。這兩部作品都是短篇小說集。這一次,你帶來了16萬字的長篇《涉過歧流》。從創(chuàng)作的角度來說,是什么促成了這一次寫作體量上的拓展?寫作短篇和長篇在體驗上又有何不同?

東 來:2021年時,我嘗試寫一個中篇《化骨》,計劃寫5萬字,題材和《涉過歧流》相類似,寫法不盡相同,也是一個年輕人通過苦讀改變自己的命運,之后拋棄來時路,為自己捏造了一個新的身份,完成一次“化骨飛升”。這個中篇寫到三萬字左右的時候卡殼,淪為廢稿,我想得還不夠清楚,這個人物背后的動機看似成立,卻動力不足。這個人物留在了心里,在潛意識里反復和我對話,經(jīng)過靜置發(fā)酵和晾曬之后,我感覺到這個人物嵌入了一個確定的時代背景,有了自己的形體和能力,不是完全受我的牽引。“可以繼續(xù)了。”我受到感召。這個小說本來應該在2022年就動筆的,但是那年我基本都在處理自己的情緒和困惑,一直拖到2023年才動筆,又到2024年4月,終于完成可以拿出來見人的稿子。

寫作短篇像談戀愛,有時候會談到很好的,有時候會談到不太好的,共同點必是初見的激情,或“該寫點什么”的誘惑,而且有看得見的終點。寫作長篇像是關(guān)起門來過日子,過得好不好,很難跟人攤開聊,那是和他人隔絕的一片飛地,好的時候也不過是平淡,壞的時候痛不欲生,縫補拾掇構(gòu)成的復雜深廣,最后隱沒心底,口不能言。寫完這個長篇的初稿時,一個人出門暴走了三個小時,一路都在懊悔,覺得自己沒有做好,沒有把日子過好。

林曉筱:事實上,在讀了兩遍《涉過歧流》之后,我感受最深的一點在于,你寫的短篇更像歌,各個部分處理得都很成熟,長篇更像是一首曲子。我能感受到你是以人物展開構(gòu)思的,并且,你尊重筆下的每一個人物,給予他們的光線和音色都是對等的。此外,人物和人物之間還有一種對位關(guān)系。比如在主人公的成長中,總會有一個個類似“衛(wèi)星”的角色。你在創(chuàng)作的過程中是否先有一個清晰的版圖,然后這些人物一個個喬遷入住,還是說,這些人物是后來隨著故事本身的進程“偶遇”到的?

東 來:“衛(wèi)星”這個比喻很妙,不過我自己更傾向于使用“窗口”。

第一人稱有敘事上推進的便利,但也有視角的局限,它易于刻畫內(nèi)心,卻難和外部世界發(fā)生緊密的聯(lián)系,于是這些除“我”之外的人物都構(gòu)成外部世界的縮影,或多或少地為“我”帶來機遇和危機,從而推動人物命運向前。在和這些人物的交互中,“我”更清晰地理解了這個世界是怎么回事,更清楚自己在其中的位置,接下來要怎么選擇,就好比說,主人公從不同的窗口望出去,看到不同的風景,從而確信自己身在何處。有幾個比較重要的人物還承擔了“鏡像”的作用,主人公能從他們身上照見自己,這一點相信讀者也能感受得到。比如“月龍老師”,她的個人經(jīng)歷其實是主人公命運的一次預演;“楊克森”是主人公假設的境遇——如果出生在一個城市中產(chǎn)之家會怎么樣;“安迪”其實是主人公內(nèi)心活動的顯化,他想要成為那樣的人,且必須成為那樣的人。

但這些人物也不是工具人,他們是怎么來的,和“我”怎樣產(chǎn)生交集,和“我”分開之后他們的生活落在何處,我也會盡力想一想,并在后續(xù)盡量交代清楚,畢竟時間平等地碾過每一個角落每一個人,在現(xiàn)實生活中我們也會時常聽到一些重要但失落之人的消息,或直接重逢,那種感覺很微妙。小說也應該是這樣,我想盡可能地觸抵真實。

這也是我第一次寫出長篇小說,之前嘗試過一次,不過那次寫到七萬字左右便力竭,盡管我為此做了很多準備,但還是把握不住那個主題。失落記憶猶新,仿佛看著一塊珍愛的寶玉沉入水底,我為此哭了好幾天。

寫《涉過歧流》之前,故事大致在我腦海中,我準備了一個四五千字的大綱,規(guī)劃了走向,重要的人物小傳也會專門寫上幾百字,以防自己在寫作過程中遺忘或者過度伸展,但很多細節(jié)依舊是在寫作過程中浮現(xiàn)出來的,甚至很多人物在過程中逐漸清晰,人物之間的關(guān)系也是,雖然沒有偏離大綱,但比我預想得要復雜和豐富一些。

初稿交給兩位重要的讀者——夏周和我先生D,兩位給了我一些情節(jié)和人物上的建議。之后交給《當代》的徐晨亮老師,他也給了一些意見,讓我加強了兩個人物的弧光。當虛弱和回避被人指出時,可真是難堪羞愧,更氣人的是,他們說的都對,我不得不接受這些寶貴的意見。我很不耐煩修改,硬著頭皮上,沉浸其中卻發(fā)現(xiàn),相較寫作,修改給我的啟發(fā)更大,后續(xù)再寫長篇,我也要留出更多時間在修改上。

我很明確地感覺到自己要好好說點什么,哪怕動作笨拙,姿態(tài)踉蹌

林曉筱:你說“窗口”這個詞的時候,我心里的確也如同推開了一面玻璃介質(zhì)的物體。從《涉過歧流》中,我可以明顯感受到,有一些人,比如“杜麗”和“安迪”,他們都企圖通過主人公的經(jīng)歷,重新打亮自己。但我同時也看到,還有些人物,比如“楊克森”和“楊爵”,他們都在“杜麗”這道強光之下,或緘默,或處在陰影中,“我”的到來,只不過是一面窗戶,他們隔著窗戶,看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景色,也僅此而已。

這兩樣玻璃介質(zhì)的功能,其實在主人公身上得到了合一。通過人物,我們也可以看到你對時代的打量。不同人物的視角是否也包含了你對具體時代的看法,你又看到了怎樣的真實呢?

東 來:我很早就表現(xiàn)出了對邊緣無依的興趣,對沖亂內(nèi)心的興趣,對變動不居的興趣,我是學新聞的,也從事過相關(guān)工作,還有一點社會學的基礎,卻不怎么將這些興趣明確地表現(xiàn)到寫作之中。

2021年之前我更認同另一種文學觀念,認為文學是對現(xiàn)實世界的逃離,我缺乏對現(xiàn)實的處理能力——不是指書寫它,而是生活其中就讓我難受,經(jīng)常坐立難安,想去一個更夢幻鬼魅、失重輕盈的世界,文學恰巧可以構(gòu)筑這樣的世界。后來發(fā)生了一些事情,我突然意識到文學不能帶我逃避一切,我甚至不能直面自己的內(nèi)心。然后我就倒向另一個方向了,要盡力地去理解現(xiàn)實,感受真實,應該深入,而非逸出。所以在寫《涉過歧流》時,我很明確地感覺到自己要好好說點什么,哪怕動作笨拙,姿態(tài)踉蹌。

我的生命歷程幾乎和城市化浪潮緊密貼合,流動和遷徙就是我的節(jié)奏。浪潮之力猛如洪荒,身處其中的個人沒有辦法拒絕,有時候也不能細思,只有順著它一路狂奔。大部分人力有不逮,跑得狼狽。我是江西人,“打工”是我自小聽到的最高頻的詞匯之一,因為“打工”,家庭的組構(gòu)方式發(fā)生了變化,人和人的情感鏈接也發(fā)生了斷裂,連續(xù)性被打亂了。勞務輸出、城鄉(xiāng)轉(zhuǎn)換、教育分配、文化適應等等,往往互相嵌套,很難單獨拎出來講述。這些讓我感到困惑的問題,就是我小說的母題,以前之所以不去寫,是因為沒有答案,在流徙的命運中,我同樣束手無策。

但不能因為無力就不去觸達,《涉過歧流》是我尋找答案的過程,我借由小說人物重走了來時路,看到了歧流的岔口。

林曉筱:從你的描述中的確能夠感受到你希望通過寫作找到文學的“在場感”。之前寫短篇小說時,可以看出你做了很多調(diào)查和研究,那些研究多半應該是歷史方志方面的內(nèi)容,現(xiàn)在寫作這篇小說時,你肯定展開過一系列的研究和調(diào)查。這兩種介入資料,研磨和提純現(xiàn)實的方式有何不同?

東 來:本質(zhì)上沒有不同,只是自我代入的多少問題,我以前不太處理當下的題材,覺得太切近無從下手,其實就是前文提及的回避,寧在遠處,也不肯在場。

我自小喜歡讀唐傳奇,喜見神鬼人生活在同一世界,命運向不能預見的方向延伸。讀書時自然也偏好這種,口味要新鮮,沒吃過沒看過沒聽過的才有魔力,奇情的詭秘的危險的正好下酒,20歲出頭時伴我成長的是明清筆記小說,后來自己寫小說,也免不了受這些東西的影響。我又喜歡讀縣志之類的文獻,但又不是研究的那種讀法,只是在里面扒拉一些怪談,尋找生活之外的張力。寫小說之初僅憑借興趣和感受,必然會有一些照射。這種興趣在二十七八歲的時候突然衰退,覺得在里面找張力也是徒勞。寫到《奇跡之年》,我已經(jīng)學會怎么“烹調(diào)”這些材料了,可信和豐富的細節(jié)在小說中非常重要,如果寫作者本身對所寫之事沒有認識,很容易露出馬腳,小說意欲構(gòu)建的世界也會粗劣不堪。但我對自己寫作的主題沒有確信感,那種不自信透露在小說的每一句話中,我覺得自己一定錯失了什么。

之后我讀到了安妮·埃爾諾,她的小說所調(diào)動的材料是個人經(jīng)驗,貴在真實和坦誠,我立刻被她的敘述特質(zhì)打動,察覺自己缺少的正是這個:我自己作為一個材料,還沒有被完全扔進鍋里,所以寫作《涉過歧流》時,我把自己也全部浸進去熬煮了。這是和之前作品的不同。

其實已經(jīng)有評論家指出小說里《遙遠的生活》這個電視節(jié)目參考了湖南衛(wèi)視的《變形計》,確實如此,寫關(guān)于《變形計》的小說的想法在我腦子里存了好多年,以前最想討論的是這個節(jié)目的倫理問題,后來我翻看了所有的《變形計》,感覺它折射的東西實在太豐富了,城鄉(xiāng)、代際、個人成長等等,可探討的維度很多。與此同時,我又閱讀了大量新聞和特稿,以及一些經(jīng)濟學和社會學的書籍,不過寫作過程中,這些閱讀似乎并沒有派上用場,或只發(fā)揮了隱形的作用。

林曉筱:最后,我忍不住想問的是,這篇小說的主人公是沒有名字的。這樣設置,是否包含著某種隱喻呢?

東 來:是的,我希望寫作者、讀者和主人公之間的邊界能夠模糊,讀者在閱讀過程中也能代入自我,情發(fā)一心,一旦有了一個確定的名字,主人公的他者屬性就太明確了。你是你、我是我、他是他的明確界限,恰恰是我不想看到的,很多時候很多處境是相通的。

(林曉筱系浙江傳媒學院文學院副教授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