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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國作家協(xié)會主管

錢志熙:詞學津逮隨吳師
來源:《隨筆》 | 錢志熙  2023年05月24日08:06
關鍵詞:錢志熙

我學習吳熊和老師名著《唐宋詞通論》,其實應該分兩種形式:一種是聽課領教,也包括從學于吳門時所聽到的吳老師談他的詞學觀點,可以算是一種口耳相傳的學習形式。另一種當然是閱讀領會。

《唐宋詞通論》在一九八五年一月出版,我也是在這之后才得以閱讀全書的。但在讀本科、碩士時,兩次聽通論課。第一次,是讀本科時,吳老師給七七級、七八級開唐宋詞通論這一門課。七七級選的人多,七八級選的人比較少一點。記得那時候他給我們發(fā)講義,在詞樂、詞調這些部分,他怕本科生聽起來覺得難,就說:這些內容其實比較枯燥。這話好像說了好幾次。其實這些內容對于尚未正式進入詞學研究的人來說,的確是有些難,但是當時我們的求知欲還是很旺盛的,所以雖然似懂非懂,但還是聽得很認真,并且也有趣味。第二次聽通論這門課,是在我上了碩士之后,吳老師給八〇級又開了一次這門課,我又跟著聽了一遍。這次聽,我覺得收獲更大。

通論是選修課。吳老師除了上通論外,還講授唐宋文學中的宋代部分,其實詞學也是重點。我大學時聽了一遍他的宋代文學課,我們班好多同學現(xiàn)在都還能記住吳老師講課的一些內容。讀碩士后,吳老師給八〇級講文學史的這一段,他囑咐我跟著聽,又聽了一遍。再聽時當然比本科時收獲更多。

所以在讀《唐宋詞通論》這本書之前,我在課堂上已經學習它的大部分內容。后來在讀這本書時,也常常會回想聽課時一些印象、一些內容,覺得特別的親切,也覺得體會得比較生動。在當代學術著作中,只有這本書給了我這樣一種經驗。在當代的古典文學著作中,《唐宋詞通論》應該是我學得最多的書之一。

但我跟吳老師讀碩士時,選擇了詩方面的課題?;叵氡究茣r,我對詞興趣其實大于詩,讀詞讀得不比詩少,讀了一些詞籍與詞話。像《唐宋名家詞選》《近三百年名家詞選》《花間集》,都讀過,專家詞中,《東坡詞》《白石詞》讀得還是比較熟的。一段時間,也比較喜歡學填詞,覺得填的詞比寫的詩要更湊手。這也不奇怪,本來就詞能學而易工,詩易學而難工。但到碩士階段,離詞學反而遠了,對宋詩投入更多。記得只給吳老師交過一篇關于蘇詞分期的讀書報告。

我讀碩士時,吳老師在編一部唐宋詞學資料的書,將唐宋人文集、筆記等文獻中有關詞的資料全部搜集匯編。這應該是他在寫完《唐宋詞通論》之后的一項比較重要的詞學研究工作。這項工作,當然是要通盤收集唐宋詞學資料。吳老師的治學,有兩個重要特點,即專門與深入。他認為研究一個問題,要推進到最完善的結論。得出的結論,應該達到后來的研究者繞不過去的程度。要做到這一點,自然需要另一個條件,就是充分地掌握事實,充分擁有文獻資料。這就是第二個特點。前輩學者形容為“竭澤而漁”。他這項工作,就是因為后一種原因。

我們看《唐宋詞通論》的第五章《詞論》,其中在概述宋代詞論文獻時說:“宋代的詞論詞評大體可分為兩類,一類已成專著,如楊繪《時賢本事曲子集》、王灼《碧雞漫志》等各種詞話及詞學專著。一類為單篇,如各家詞集的序跋,有關論詞的書札題記等,大都散見于為數(shù)眾多的宋人文集與筆記中?!保?985年初版第279頁)他認為后一部分價值不比前一部分低:“僅為單篇的,總數(shù)亦甚可觀,其中不少出于大家、名家之筆,論詞甚多精粹深至的議論,在理論上的價值遠勝于那些記本事、廣異聞的《本事詞》之類的詞話。”“因此,亟須化(花)費時日,從宋人文集、筆記中爬梳剔抉。廣事搜集,都為一集,編定《兩宋詞論詞評匯編》一書,為研究宋代詞學提供足夠的文獻資料?!保?985年初版第280頁)。

吳老師編這部《兩宋詞論詞評匯編》所花費的工夫應該相當大的。有一個學期,他把一些書目給我,讓我去翻閱抄錄。我翻閱了幾十部書,這對我熟悉宋代文獻,大有幫助,也因此有幸看了浙圖所藏的文瀾閣《四庫全書》中幾部宋人集子。記得那時吳老師說,你把這些資料摘出來,以后做碩士論文也可以考慮從這其中選??墒悄菚r我沒有能力從這些資料中找出題目。最后我還是選了黃庭堅的詩來做碩士論文。黃庭堅也有詞,記得吳老師說過,黃庭堅的詩雅得不得了,詞又俗得不得了。當然,現(xiàn)在我知道了,黃庭堅的俗,是一種游戲三昧之法,并且黃詩也是講以俗為雅。黃詩與黃詞之間,還是有共同點,況且黃詞也有很雅的。但那時候,都不知道這樣思考問題,所以還是只選了黃詩做研究。那時對詩的興趣已經超過詞,對于哲理的興趣,也比較大。

詞學研究的重心,尤其是夏承燾、吳熊和這一門所倡導重心,在于詞樂、詞調、詞律、詞籍這些更專門的學問。尤其是吳老師,他對詞體的音樂本質很重視。他對于詞樂、詞調等在詞學研究上的重視,我覺得比夏承燾先生更進一層。因此吳老師很重視詞為專門之學的意義,他先是把這個專門之學溯到清代,又將其溯到宋代。這從《唐宋詞通論》可以看到。這不僅是看他的書和上課所得,平時談話也常常聽到。他多次說過這樣的話:“現(xiàn)在一些研究詞的,只把詞當作一種單純詩歌體裁來研究,沒有突出詞體的特性?!彼麑@類詞學研究,是有所批評。我當時沒選擇詞這題目,細想起來,可能跟這個也有關系。如果把詞作為一種單純的詩歌來研究,應該說選一個題目做碩士論文并不那么難。但要研究詞樂、詞調、詞律,甚至是研究詞籍,就沒有那樣容易了。

雖然我后來沒有做詞學研究,但《唐宋詞通論》還是很認真地學習過。后來我做樂府研究,注重漢樂府詩的音樂本體與娛樂功能,還是受到吳老師的一些關于詞體研究觀點影響的。近年由于樂府而下溯到詞的問題,《唐宋詞通論》又不時地拿起來讀,當然還有吳老師的其他詞學論文,以及夏先生的論著,感覺好像有點向詞學回歸的意思。但我知道還有很大的距離,可能也不一定真的回歸到詞學,尤其是回歸到夏、吳詞學中來。這個只能寄希望于同人們,也包括我的一些學生。

《唐宋詞通論》的一個重要概念,就是上面說的這個“詞學”?!霸~學”這個概念,其實與詩學概念一樣,我認為傳統(tǒng)上是創(chuàng)作與研究合一。但吳老師所說的“詞學”,主要是指學術這一種形態(tài),這是有原因的。元、明以后,詞體創(chuàng)作呈現(xiàn)蕪蔓衰落之態(tài),詞體與曲體、詩體的界限趨于模糊。清代的一些詞家,就力圖恢復宋詞之體,一些詞家在創(chuàng)作之余,專研詞樂、詞律和詞籍,這幾種情況到“晚清四大家”時尤其突出。這就形成一種“詞學”,也是現(xiàn)代專門詞學的起點。吳老師所講“詞學”,如《通論·詞學》一章,就是這個意義。這種詞學,吳老師認為宋代是發(fā)軔,也就是王灼《碧雞漫志》、張炎《詞源》等為代表宋代詞學。上面我說他編唐宋詞學資料匯集,也就是想要全面地掌握這個詞學發(fā)軔期的情況。晚清來自經學思路的凌廷堪的《燕樂考源》,這方面又可追溯到宋代沈括、蔡元定、姜夔等人。但詞學的真正興起,還是上面說晚清幾大詞家在填詞之外對詞的學術研究。夏、吳的“詞學”,就是在這個方向上發(fā)展,可以說具有集大成的意義。

《唐宋詞通論》重視詞學的獨立性,第七章《詞學》就闡明上述“詞學”之義,他先舉“龍榆生之說”:

推求各曲調表情之緩急悲歡,與詞體之淵源流變,乃至各作者利病得失之所由,謂之詞學。

他說龍氏關于詞學的這個定義,尚不夠完整,但至少已將詞學與詩學區(qū)別。他認為詞學與一般的詩學之區(qū)別,在于涉及音樂的領域。的確這樣,詩學當然也會涉及音樂問題,但詞學這方面的問題更復雜,或者說詞與音樂關系,更是其回避不了的問題。這其實已經揭示《唐宋詞通論》的宗旨。整個通論,就是從上述詞學的內涵出發(fā)來研究唐宋詞的。但最后仍專列《詞學》一章以明其義,并溯詞學之源流:

詞學肇始于宋,而大體完備于清。清代詞學雖盛,卻是以宋代詞學為基礎的。宋代詞學,涉及面已頗廣。前面六章,分論詞源、詞體、詞調、詞派、詞論、詞籍各項,主要即以宋人著述為根據(jù)。這里僅以詞樂及詞調考證這兩個問題再作些補充。

可見一部通論,其實就是唐宋詞學通論,但是立足點在于以清代和現(xiàn)代已明的詞學之義,來闡述唐宋詞體、詞史的各方面?,F(xiàn)在書中的這一章《詞學》,則是專就宋代以來有關詞樂、詞調考證兩部分,并非詞學之全體,而是詞學之中心,或者說詞為專門之學的重點。這是本章與全書的關系。其實不僅詞樂、詞調的研究,溯于宋代,其他各章也溯至唐宋的。如《詞論》章,就是闡述唐宋詞論的歷史。強調詞論與詩論的關涉與不同。這也是唐宋詞學的重要方面。另外,詞體因為早期地位低,宋人不太重視詞集與詞籍,到近代如“晚清四大家”,特重詞籍。故吳先生的詞學研究,列詞籍為重要的一個方面,《唐宋詞通論》最后附錄的《強村叢書與詞籍??薄?,就包含著這個意思。

《唐宋詞通論》一書突出詞學,還有一個重要概念,就是“詞史”,吳老師也常講這個概念。詞史來自詩史。詩史又有兩個意義:一是杜陵詩史之詩史,即詩能見史;一是詩歌之史。詞史也是這兩方面的意義:一是詞能見史。詞原為艷科,義歸娛樂,不以反映現(xiàn)實、指摘時事為重。但詞實際上也是反映歷史的,尤其是傳統(tǒng)所說豪放一派興起,詞除抒情外,也言志。所以詞亦有史。另一方面,宋人不以詞體為重,北宋尤其是這樣。所以詞籍、詞史都不受重視。說詞亦有史,就是要像重視詩史那樣重視詞史。這也是夏、吳詞學的特點。夏、吳詞學的最終目標,都是要著真正意義上完備、科學的詞史。通論最后說,詞史的著述,是詞學的中心目標。

上述詞樂、詞調、詞論、詞史乃至于詞籍,都是詞學的重點?!短扑卧~通論》就是體現(xiàn)這樣的唐宋詞研究的觀念。

《唐宋詞通論》其實是對二十世紀詞學的一種繼承與總結,其實也是一種反思。二十世紀詞學有多派,其中最流行的,恐怕還是與新文學相關的胡適、鄭振鐸、胡云翼等新詞學,側重的民間文學、抒情藝術的思路,當然也有很大貢獻。但進入五十年代之后,“詞別是一家”的事實被相當程度忽略,詞被當作一般抒情詩體來研究的情況很普遍。再加上五六十年代的重視人民性、現(xiàn)實主義等研究方法。晚清諸家開創(chuàng)的詞學研究,殆至衰落。吳先生這一代人,當然是重視馬克思主義的,但具體在學術研究上,他是走實事求是的路子的。如果從吳老師與夏先生合作的《讀詞常識》開始說起,則吳老師所親身面對的,正是上述這個詞學衰落的局面。他在夏先生的基礎上,開始走發(fā)展詞學的征程,到一九八五年《唐宋詞通論》的出版,從這里我們可以窺測到吳氏詞學在二十世紀詞學史的地位。

《唐宋詞通論》及其體系,就是繼承晚清以來的詞學體系,并上溯唐宋詞學。但在詞學體系方面,《唐宋詞通論》有很大的發(fā)展,更有許多吳先生的獨特旨趣。在每個具體的方面,如詞樂、詞體、詞調、詞派等方面,吳老師都有自己的獨特看法。比如說對于詩詞的關系,《唐宋詞通論》說“詞與詩,蓋同其性情而異其體調”(1985年版第34頁)。這是一個宏通而深至的結論,也反映了吳老師的一種詩歌美學觀念。同其性情者,是指詩與詞都是抒情,甚至都可以言志,其比興、風骨、境界諸端,詩詞也都是相通的。異其體調,則是其載體之不同,所以藝術上當然也會有不同質地。

夏先生與吳先生,最大的愿望都是著述《詞史》。在今天某些學者看來,好像寫一本《詞史》是容易之事,也有各類詞史出現(xiàn),但不是夏、吳所理解的詞史。二十世紀九十年代,我與吳先生通過一次電話。吳先生說上海古籍出版社要出系列的史,如散文史、詩史,委托吳老師寫詞史。吳老師問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寫。我當時仍然沉浸在魏晉詩歌的一些課題上,尤其那時對詞學還沒有什么想法,所以沒敢答應。現(xiàn)在想來,還是十分遺憾!既對不起吳老師,同時自己也失去一個學習詞學的機會。但是,《唐宋詞通論》是詞學的津逮,所以,我學習夏、吳詞學的機會還是有的。

夏、吳詞學是二十世紀詞學的高峰,體大思精。其精神與方法,是浙東學派與乾嘉學術的結合,但是以浙東學術方法為主導。所以,他們研究詞學問題,重視本體與本質。雖然吳師對唐宋詞學史料熟悉到相當高程度,可以說搜羅殆遍,對于詞籍及校勘特別重視,這些顯然是同于浙西之考據(jù)與博雅。但是吳先生自己說他是更推崇浙東史學的視野與方法。而對乾嘉之學,吳老師覺得他們有時陷入瑣碎。有一次在課堂,他曾引玄覺大師“直截根源佛所印,摘葉尋枝吾不能”來表達他的學術旨趣?!短扑卧~通論》一書,體系完整,結構縝密,有閎中肆外的感覺。但是他基本的精神,在于“通”,在于“論”,體現(xiàn)了吳老師在繼承夏先生的基礎上,形成了另一種詞學研究的思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