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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國作家協(xié)會主管

《我在時間盡頭等你》
來源:中國作家網 | 鄭執(zhí)  2020年08月27日09:17

作者:鄭執(zhí) 出版社:江蘇文藝出版社 出版時間:2020年03月 ISBN:9787539983813

被我弄丟兩次的王斤斤

王斤斤!

說好了這次旅行是為了緩和咱倆的關系,可你瞅瞅自己這張臭臉。要不是看你睡著了,真想掏鏡子給你照照。捷運車廂里擠滿了人,一半都是從北投泡完溫泉回來的游客,有幾個就是剛剛從同一個溫泉池出來的,你也不說給我留點面子。一上車我拼命搶了個座位給你,自己把著扶手站在你面前,俯視著你的長睫毛。睫毛真是好東西,大概是人體唯一不會隨衰老而變丑的部分了吧,只是八年前,你的長睫毛用在對我放電時是那么迷人,如今基本都用來跟我翻白眼了。

你的臉,確實不如當年我們戀愛時那般好看了,這句話,我憋好久了,可還是沒說。有些話,彼此心知肚明,可就是不能說,這就叫夫妻。朋友之間在酒后不小心說了掰交的話,大不了再喝一頓酒認個錯,最不濟不處了,還能交新朋友??煞蚱薏恍邪?!有些仇一旦結下,注定忘不掉了,甚至越記越清楚,往后每次吵架都提,沒架吵的時候,只要提一句,包吵不誤。難道還真離婚?王斤斤,你怎么就不明白這個道理呢?有些話我憋得住,你怎么就忍不了?你自己數(shù)數(shù),咱倆今年吵過多少次架了?數(shù)不過來了吧?不對,吵架多的是去年,今年改冷戰(zhàn)了,更恐怖。八年前我就跟你說過,你雖然愛笑,但你天生面相冷,不笑的時候拒人千里,以前你假裝跟我生氣板著一張臉,那算得上冷艷,如今,就只剩冷酷。我害怕啊!不是怕你,我一大男人,怕女人?我怕的是尷尬,如此親密的一對男女,心交心肉貼肉的那種親密,突然冷下來不說話,肉身還是形影不離,靈魂卻要裝作將彼此拋棄,飛升到千里之外去了,那感覺比失眠還折磨人,閉眼睡不著,可又不能睜眼起來。所以我才變得話越來越多啊,卻被你嫌嘮叨,說我都老大不小了怎么還沒個沉穩(wěn)勁兒??墒菓賽勰切┠?,不是這樣的啊,我們能聊的太多了,彼此都還不了解,光是你有幾個表哥,分別是大姨還是小姨的孩子,我就聽你講了好幾個月才記住,我也沒嫌過你煩,你還讓我把從幼兒園到大學暗戀過的女生都細數(shù)一遍,名字想不起來的就硬想,還得翻老照片給你看,你看過了就逼我刪。就算你不逼我,我也不會留的啊,那些女孩子,沒有一個趕得上你好看啊。但我知道你根本沒真吃醋,你就是覺著好玩兒,一般人哪配讓你吃醋?可跟剛才一起泡溫泉那三個小姑娘至于嗎?仨人在池子里嘰嘰喳喳沒個消停,非得讓咱倆幫照合影,你臉一撇白眼兒一翻,我就明白透透的,你煩死她們了,難道我不煩?但我能假裝沒聽到嗎?那咱倆不成沒禮貌中年二人組了?不就假裝笑呵呵拍個照嗎,我又沒勾搭誰!行,你不高興,我哄你唄,我看你往池子角落里一窩,湊上去捏你的小肚子說都快趕上我的了,什么時候有的第三個?你居然就跟我翻臉啦!還撩我一臉硫黃泉水!至于嗎?這玩笑要擱前幾年,你早笑趴下幾個來回啦!犯得著嗎?就你那自信勁兒,誰敢說比你好看?

不過,你是真的太好看了。曾經。

你最好看那年,你十八,我十九,我知道你叫王斤斤,這名字太奇怪了,我從你擺在桌角的準考證上瞄到的。高考那天,咱倆一個考場,你坐前我坐后,中間隔了三個人,兩男一女,都是你們學校的。開考前你回頭跟他們說話,我第一眼看到你的臉,感覺壞了,完蛋了,要考砸,你怎么就長得那么美?雖不至于傾國傾城,可就是我喜歡但別人誰都不可以喜歡的美。我確實考砸了啊,雖然我考不出一鳴驚人,但畢竟高考是我們每個人命運啊,在那么關鍵的命運點上,你都讓我魂飛魄散了,難道還不能叫愛嗎?下午考數(shù)學,兩個小時里我跑了兩趟廁所,考場的女監(jiān)考老師都煩我了,不是我時間充裕,而是橫豎我都不會,干坐在那兒也不可能有神靈指點,還不如用這有限的時間來接近你。第一次回來路過你的桌子,我故意放慢腳步,瞄了你的準考證,哦,王斤斤,真逗。女老師還以為我在偷看你的卷子,用高調門的咳嗽聲敦促我快回到自己座位。第二次上廁所,女老師幾乎認準我是想抄襲的壞學生要搞幺蛾子,就差跟進小便池盯著我尿了,回來的時候,她緊跟在我屁股后面,我沒辦法,你的臉我記住了,你的名字我也記住了,但你還沒記住我啊,所以我故意撞了你的桌角,用急速前行的右胯,力度沒掌握好,疼啊,你的桌子“刺”的一聲被撞偏了至少二十五度角,你猛抬起頭,狠狠瞪了我一眼,那眼神在我看來卻是再溫存不過。這下你應該記住我了,可我是心存愧疚的,這一下肯定打斷了你冥想倒數(shù)第二道大題的思路,就這一下,你得恨我多少年?。〔贿^沒關系,有生之年,咱倆肯定沒完,我有直覺。我答題要是有這種直覺,鐵定考上北大了。咱倆來日方長,往后的日子我慢慢還。后來我被女老師像押犯人似的趕回自己座位,就差連推帶打了,我都不記得后來發(fā)生了什么,交卷鈴聲就響了。

第二天考試,我整天都心不在焉。大概你前一天考得不滿意,晚上沒睡好,第二天進考場差一點遲到,也沒時間回頭跟你身后的同學說話了,我只能一直盯著你的后腦勺看。我想著中午休息時去找你說話,后來一想不成:下午還有門英語呢,萬一亂了你的心智咋辦?再缺德我不至于干這事兒,后來我就回家吃午飯了,還睡了個踏實的午覺。下午寫英語作文的時候,我滿心歡喜,不是因為再有半小時就解放了,十二年寒窗半苦不苦的應試教育生涯就要結束了,而是等全考完了我終于可以跟你說話了。

交卷以后,你跟著那幾個同學有說有笑地朝外走,我就一直在后面跟著,當年我要是有如今這么不要臉,可能早就沖上去了,可我就那么跟著,伺機等沒人時再攔住你,當然,我肯定管那叫邂逅。哪承想剛走出學校大門,你爸媽就在那兒迎你,這下完了,沖上去更不敢了。你們一家三口打車走的,我自己騎車回家的。路上我就想,完了,我可能把你弄丟了,我只知道你叫王斤斤,女的,好看,連你是哪個中學的都不確定,那個考場里混著五個學校的學生呢。

你十八我十九那年,我第一次把你給弄丟了,一丟就是六年。

你醒了,眨巴了兩下眼,睫毛還是忽閃忽閃的。車廂里的人漸漸下去了一半,你的身邊終于騰出個空位,平時你肯定馬上拿包先把位子霸占了,再催促我坐下,但你這會兒還跟我置氣呢,偏不說話,晾著我,可站我旁邊那大姐眼神里透露出想坐的意思,又被你給瞪跑了。我讓讓你又不會死,于是假裝把頭扭過去不看你,屁股慢慢坐下去。我偷瞄你的側臉,輪廓還那么清晰,從額頭到鼻尖再到下巴,錯落有致,如果不細看,不會發(fā)現(xiàn)你皮膚不如往日緊實了,這張臉我摸了八年,這期間除了我,再就是兩個孩子摸過,但孩子懂什么呢?所以沒人比我更了解。打從清清跟楚楚能聽懂話那天開始,我就一直給他們灌輸,你們的媽媽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女人,他們也是一直這么相信的。孩子們多天真美好??!在他們心里,媽媽永遠是大美人,爸爸永遠是大力士,小房子也是大城堡,以為生活就會永遠這么繼續(xù)下去??墒撬麄兡臅?,爸爸媽媽在一起有多不容易,養(yǎng)活他們還要讓他們快樂地長大有多辛苦,但我心甘情愿啊,他們是我跟你的孩子,長得都跟你一樣好看。楚楚剛出生那半年,我經常半夜睡覺都笑醒,一想到將來我女兒長大了得有多好看,就既欣喜又惶恐。她將來要是能遇到一個像她爸爸這么死皮賴臉的男人還好,要是遇見壞男人,得受多少傷害?。‘吘鼓腥碎L大以后變壞的是多數(shù),畢竟她會出落得比她媽媽還漂亮。一想到這兒,我就忍不住哭,你倒是沒有產后抑郁,我有了。那段時光還是快樂啊,你在家休產假,我的工作漸入正軌,兩家老人搶著幫帶孩子,為咱倆騰出不少私人時間,居然享受到一段堪比剛戀愛時的甜蜜二人時光。我開玩笑說你是不是產后雌激素分泌旺盛,變得特別溫柔,你掐著我的肉說,本來就溫柔,這就是開玩笑。你脾氣其實挺大的,別人可能不知道,冤了你爸媽跟我。微博上那些雞湯說,很多在外人面前性格很好的人往往把脾氣都留給了最親近的人,嗯,說的不就是你嘛??赡闾鹌饋碚媸悄佀廊税?,誰也不可能比我更深有體會,所以當你性情大變以后,最無法接受的人也是我。你開始看什么都不順眼,基本是從你生清清以后。就給清清起小名這事兒,你就開始跟我鬧不痛快,我說“清清”跟“楚楚”剛好湊一對兒,寓意干凈明朗,不好嗎?你堅持說清清是弟弟,弟弟名字怎么能排在姐姐前邊?你說得不是沒道理,可是楚楚后面接什么???男孩子總不能叫“動人”吧?更不能叫“可憐”吧?然后你就開始怪我為什么不在生楚楚的時候就把兩個名字都想好,姐姐叫楚楚都三年了,又不能因為配合弟弟再改名字,你就指責我沒先見之明。確實啊,我哪想到咱倆會有第二個孩子?我們在一起發(fā)生的一切,我今生也都未曾預料到啊!

我突然想跟你說說話,可你又把眼睛閉上了,也不知道是真睡還是假寐。

這些年你總是不斷追問我,大學那幾年里我跟其他女朋友在一起,是不是心底一直忘不了你?我又不傻,女人問這種問題,當然是從一開始就想聽男人撒謊,所以我確實撒謊了,我說我愛著她們的時候,心里一直想的是你。你此刻要是醒著的話,和和氣氣地跟我聊天,我可能真的會跟你說實話。實話就是那幾年我確實沒忘了你,但只是偶爾想起,尤其是在看偶像劇或者言情小說的時候,特別地想你,我感覺你就是我生命中那個被美化了的女主角,重點不在于你會出現(xiàn)在我的生命里幾次,或者能否與你攜手終老,而在于我曾經遇見你的時候,你美得不可方物,我愛得山崩地裂,就這點來說,其實我們的故事圓滿了,在你十八我十九那年。我只恨身為男主角,你連我的名字都還不知道。至于那幾位女朋友,我有沒有真正愛過,誰也說不清,你以為人的一生能經歷幾次不可方物跟山崩地裂?起碼在第一次把你弄丟后的那六年里,我再沒見過,也沒感受過。

當你第二次出現(xiàn)在我生命里,叫我如何再去質疑命中注定這回事?連我們周遭的人都信了。

大學畢業(yè),我比別人多用了兩年,所以當我去招聘會擠破頭地挨家投簡歷時,你已經是穿著一身正裝坐那兒收簡歷的人力資源部員工了。我一眼就認出你,你那張被喧鬧嘈雜跟烏煙瘴氣惹惱而比平時更冷艷的臉,一瞬間把我拉回到五年前的那個考場。你瞥了眼我的簡歷說,專業(yè)不對口啊。我說對,你們這小破公司我壓根兒也沒看上,我看上的是你。你抬頭的那一刻,我從你眼神里看到了未來。我說你叫王斤斤,高考考數(shù)學那天,我撞了你的桌子,你不可能忘了我,想不起來你就再好好想想。你眼睛都不轉一下地說,廢話,數(shù)學倒數(shù)第二道大題我算錯了,如果不差那八分,今天也不可能坐在這破地方收你的破簡歷。

直到我們后來在一起,你也不承認你當時一眼就認出了我。招聘會結束后沒幾天你就辭職了,我早看出來你做得不開心,反正我也沒找到工作,就陪你一起回了趟老家,當然我是謊稱剛好回家辦事。你已經找到了新工作,回家休養(yǎng)幾天,我就是干賴在家里,天天被我媽數(shù)叨。我主動約你吃飯,飯前你提出要我?guī)慊禺斈甑目紙鲎咦摺D翘焓侵苋眨@是空的,只有打瞌睡的門衛(wèi)大爺。我倆翻墻進去的,就你那副伶俐過大部分男孩子的身手,看了怎能不讓我更愛?黃昏下漫步操場,你有點心不在焉,不知道想誰呢,反正我是入戲了,仿佛我們從進中學校門那天起就認識了,我們是躲避著老師跟家長的隱秘校園情侶,只有我在腳下這條紅色塑膠跑道上奔跑著沖向終點線時,你才敢光明正大地為我歡呼。那一刻,我真想牽你的手,但是我沒有。因為我怕你以為我第一次約你出來就是要干壞事兒的,而且是蓄謀已久。那絕對不行,五年都錯過去了,還差這一時一刻?那年我二十五,沒錢,沒社會地位,要啥啥沒有,可我還想愛你,我只能花時間,我有的只是時間。

你知道最讓人難過的是什么嗎?愛你卻還要假裝漫不經心。

要不是那年你過生日要去臺灣找朋友玩,問我要不要一起去,我還真不知道自己該忍到什么時候。你邀請我出去玩,而且是去那么遠玩,說明心里當我不是一般的朋友,至于接下來該做什么,我要再不明白我就是白癡了。當時我剛找到工作,還在實習期,就豁出臉去跟老板請了一個禮拜的假。你邀請我時的口氣是隨意的,還叫我別勉強,我當然不能說我是費了多大勁兒才加急辦下來入臺證的,請個假差點跟公司撕破臉,到最后還是偷跑出來的,心想大不了卷鋪蓋走人??上ё詈筮€是沒趕上跟你坐同一班飛機,你先到我后到的,你說為了感謝我陪你,在臺北的一晚你請我住。好在這句話你發(fā)的是短信,才不至于讓你聽到甚至見到惶恐萬分的我。請我住——是什么意思?一間房還是兩間房?要是一間房,是標間還是大床房?萬一是大床房,我該怎么領會?王斤斤你不是說你幾乎沒戀愛經驗嗎,難道是我看錯你了?我倒也不是什么衛(wèi)道士,可我的的確確對你是認真的,認真的意思你懂嗎?就是哪怕我在被窩里輾轉難眠想念你的時候,出現(xiàn)的也只是你的面容,頸子以下的你,我從來不需要。糾結是真,驚喜也是真,起碼比你戒備我討厭我強不是嗎!可你的這條短信還是發(fā)晚了,早在我訂機票前就連同酒店也訂好了,本想著萬一你以為我去不了,最后直接在臺北給你個驚喜,賴最后實在沒板住,說漏嘴了。

那天的行程,同樣是去北投泡溫泉,也是為什么這一趟又選來這里,俗不俗的,畢竟有個好寓意:回到過去,重新開始。戀愛三年,結婚五年,八年時間,究竟有多少能重新開始,有多少至死方休,咱倆誰都說不準,可咱倆都選擇了再試一試,不是嗎?

八年前的溫泉之旅,我都不敢正眼看你的身體,即便你的泳衣款式已經算包裹極嚴實的了,我還是一直盯著水面說話。你一直在說你在臺灣的朋友明天好像臨時要出差,恐怕接待不了你了,我竟然還追問不是有兩個朋友嗎?一個出差那另一個呢?你愣了一下說,兩個都出差,一個去南極,一個去北極,說完自己“撲哧”笑了。天??!我之前才說自己不是白癡,竟然沒理解你是想讓我陪你走完整趟旅行!我心里知道自己該說什么,哦,那我把自己訂的那家酒店退了,改訂跟你同一家。從北投回臺北市區(qū)的一路上,我的心一直怦怦跳,氣都捯不順??赡闼坪跤窒肫鹗裁?,反問我:“你確定嗎?”

我確定嗎?我怎么知道!我連猶豫的時間都沒有,車就過了我本該下去的那站。我們會心地一笑,誰也沒再說話,一路安靜地到了你住的酒店。我問前臺,你們還有空余的房間嗎?前臺說:“沒預訂就真的沒有了,抱歉?!蹦阌肿穯柺欠襁€有標間可以調換,前臺也說沒有。沒辦法,天意。

那晚我們早早就睡了,空調開得很低,一張被子蓋得很嚴。我不停地跟你說起高考那天自己的窘態(tài),你竟被我逗得前滾后翻,被子踹到天上去。你說我簡直是神經病,我夸你十八那年是美天仙,你突然就不說話了,你問我:“王斤斤今年二十四,是不是晚了?”我沒說話,一只手給你掖被子,一只手拉起你的手,你用兩個人僅余的最后一只手把空調溫度調到了最低,化解了整個房間的尷尬,然后一點點蹭進我的懷里,再也沒說話。

兩個人就那樣抱著睡到天明。三年后,咱倆在婚禮的酒桌上被最好的朋友逼問,講出來誰都不信,說我耍流氓還不承認,非逼我干掉大半瓶紅酒。酒我痛快喝了,反正我也愛喝酒,但屈打成招我是不肯的。他們不信歸不信,可是他們誰又能懂,二十四歲時的你跟二十五歲時的我,觸摸愛情的方式竟是那樣單純又默契。

你說,等清清跟楚楚長到二十四五歲了,講給他們聽,他們能相信爸爸媽媽嗎?

你說,等到他們二十四五歲了,那時候的愛情又是什么樣子的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