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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廣州文藝》2019年第10期|龐余亮:所有日子的瓔珞(節(jié)選)
來源:《廣州文藝》2019年第10期 | 龐余亮  2019年10月14日08:45

那些無法燃盡的紙張余燼,

多像你在詞語的蟬蛻中

眺望無法說清楚的未來地圖。

有關(guān)“瓔珞”的事,肯定源于那個黃昏,那時的你是站在大學(xué)廣播臺播音室里,用壓抑不住的顫音朗誦詩歌的那個大一學(xué)生。

“所有的日子,所有的日子都來吧,讓我們編織你們,用青春的金線,和幸福的瓔珞,編織你們……”

你的普通話很是生硬,顫音不是你會運用的朗誦技巧,而是你整個身體都在如風(fēng)暴中的草葉一樣用顫抖來安慰自己的不安。不能確定你的呼喚能有回應(yīng),你的腔調(diào)別扭,你不知道自己的聲音通過高音喇叭傳遞出去,那些“所有的日子”會不會追隨著急促的呼喚而到來,你甚至讀錯了一個字。

沒戴眼睛而讀錯的一個字啊,“所有的日子”成了模糊的拒絕戴上眼鏡的日子。

出了播音室,校園空曠無邊。下樓去大食堂,趕緊買了一兩稀飯和兩只總是發(fā)酵得不充分的酸饅頭,朗誦讓你的身體只剩下了空皮囊,就像這接近晚餐終點的大食堂。

還是有一個就餐的同學(xué),他的盤子里有好多只饅頭,他鼓鼓囊囊的嘴巴里也有許多饅頭。

“大才子……你剛才朗誦的那個瓔珞……是什么?”

你緊閉住呼吸,但你還是在一陣又一陣奔涌過來的汗腥味和腳臭味中回答道:

“我不是大才子,瓔珞……是寶貝?!?/p>

你的嗓音越來越小,并沒解釋那是一種什么樣的寶貝,就離開了這個為了踢足球而晚來就餐的寶貝。他可能是這個校園里你唯一的聽眾。

但聽眾已不重要了,胃里的酸饅頭更不重要,你要寫詩了,你要為今天朗誦的事寫一首詩,一首有關(guān)“瓔珞”的詩,這么多年過去了,這首詩后來出現(xiàn)在學(xué)院的黑板報上,后來被黑板擦擦去了,再后來,你忘記了這首詩,僅僅記住了“瓔珞”這個詞。

2006年的夏天,你去了西藏。從布達拉宮出來,你假裝俯視東方,假裝俯視那山河盡頭,俯視你那四面環(huán)水的村莊,剛才佛像上的那些經(jīng)過了無數(shù)歲月的,在酥油燈光中閃爍的,就是你朗誦過的“瓔珞”?。?/p>

這么多年過去了,從那四面環(huán)水的村莊出來,我去了大運河邊的揚州,又從大運河邊的揚州回來,回到了一個蘆葦蕩中央的鄉(xiāng)村學(xué)校教書,再后來,我來到了長江邊的一個小城,在江灘上,我已配上了厚厚的眼鏡,終于看見了那些疑似我朗誦過的瓔珞全變成了鵝卵石。

“疑似”這個詞語發(fā)跡于2003年的春天。

不是很多詞語都有如此高光的時刻,每天被人念叨,那樣的念叨里有恐懼,有敬畏,亦有僥幸。

在這一年的5月,嘈雜不安的春天里,疑似的生活中,再遲疑的苦楝樹也開出了一樹的花。在苦楝樹下漫步,在苦楝樹下仰望無法預(yù)知的生活,你從長江邊的那個小城回老家陪伴了母親最后昏迷的16天,這個16天,是我一生的盲點。

把母親和父親合葬之后,按照家鄉(xiāng)的風(fēng)俗,應(yīng)該吃“下紅飯”。你和你的兩位哥哥理應(yīng)向所有的親友敬酒謝意,但你不知道為什么,獨坐在母親的牌位前,堅決拒絕向親友敬酒。好在親友們寬容,沒有半句批評你的話。

帶著此次“失禮”的愧疚,奔喪回來的你回到長江邊的小城。你想接著上班,可一個電話又讓敏感的你傷心不已。非典形勢太嚴峻,按照規(guī)定,如果從外地回來接著上班,必須要去醫(yī)院做一個安全檢測才能上班。這其實是當時很正常的規(guī)定,但你內(nèi)心覺得特別的憋屈,老家沒有非典感染人員,我工作的地方也沒有非典感染,為什么一定要去醫(yī)院做檢測呢?

那個“疑似”彌漫的春天,小護士扎了幾次針都沒有找到血管。小護士滿臉愧疚地看著你臂上嶄新的黑袖套,讓你換了一只胳臂抽血。過了很久,抽血成功了。再過了很久,你拿到了一紙沒有感染非典可以上班的證明。回到大街上,陽光燦爛,喧鬧依舊,緊張之后的懈怠,“疑似”成了昏昏欲睡的代名詞。

“樓下一個男人病得要死,那間隔壁的一家唱著留聲機,對面是弄孩子。樓上有兩人在狂笑;還有打牌聲,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著她死去的母親,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,我只覺得他們吵鬧。”這是魯迅的話,你記住了,又忘記了,別人總是“吵鬧”的,你自己嶄新的疼痛也會慢慢褪色,每個人都會成為那個疑似瓔珞的鵝卵石。

繼續(xù)說說鵝卵石。每一時,每一刻,鵝卵石,或者就是標點符號。它們?nèi)绱斯饣?,從更為光滑的日子中滑落下去,你?zhí)著地寫,不斷地寫,你寫下了許多自己也記不住的詩,就像那些已過去的舊日子。

那些過去的舊日子,有時候也是新日子。去年,你終于去了浙江慈溪,到了那個著名的渡口,河姆渡的舊日子,其實也是你的舊日子,你和你父親母親的舊日子,你和你村莊的舊日子,7000年的日子,一直世襲,一直復(fù)制,直到——日子如被流寇偷走的渡船,他們到了彼岸,失去了纜樁的渡船,就是你想了很多年都沒回憶出來的,你的第一首詩,寫于高中一年級的第一首詩,這首詩肯定寫在冬天。

這是一個冬天的末尾,快要接近立春了,你想為即將來臨的春天寫我的第一首詩。那時父親還在,但你有三個月不和他說話了。

父親不管你和他說不說話,依舊粗暴地讓你和他破冰搖船去田里扯鹽巴草。

因為冬天里的豬食越來越少。父親對你說,豬瘦了,但鹽巴草里有葡萄糖!

不信,你可以嚼鹽巴草,最后嘴巴里是甜的!

是誰告訴了文盲的父親鹽巴草里有葡萄糖?你想用你所學(xué)的高中知識講給他聽,但你還是忍住了,你知道父親迷信葡萄糖,全村莊的人都迷信葡萄糖。

在迷信的面前,辯解總是無力的。

大年初二的村莊是滿的,田野是空曠的。田野里沒有人,那寒風(fēng)吹得更為猖狂。扯鹽巴草的手指都凍僵了,根本用不上力——熬到冬天的鹽巴草的力氣很大!村莊那邊時不時傳來鞭炮的聲音,那是人家辦喜事。也有鑼鼓的聲音傳來,那是舞龍隊過來了。父親以為你想去湊熱鬧,說:有什么好看的,豬養(yǎng)肥了,賣個好價錢,比什么都強。還有,都打春了,還能玩嗎?

你沒有辯解,這是你想歌頌的春天嗎?日歷上說今天立春,但被凍疼的手讓你警醒,立春之季,絕對是苦寒的日子啊。后來有很多年,你終于在亂山似的書房里找到了鹽巴草的學(xué)名。鹽巴草只是小名,在其他地方它并不叫這名字。它的標準學(xué)名叫狗牙根。也有的地方叫它為爬根草。云南人則把它叫作鐵線草。你特別喜歡鐵線草這個名字,像鐵線一樣,扯不斷,也得用力扯的鐵線草。

再過了很多年,你讀到了葦岸寫的《大地上的事情》:“……立春還不是春天本身,而僅僅是《春天》這部輝煌歌劇的前奏或序曲。它的意義更多地在于轉(zhuǎn)折和奠基,在于它是一個新陳更番的標幟。它還帶著冬天的色澤與外觀(仿佛冬季仍在延伸),就像一個剛剛投誠的士兵仍穿著舊部褪色的軍裝。”

剛剛投誠,依著舊衣。這樣的舊衣服,就是漫長冬天的舊衣服。

……舊衣服的寂寞?

來自不再被身體認同的尺度?

一條條纖維如同虛構(gòu)的回聲?

停滯在遺忘深處

這是詩人胡弦的《更衣記》,寫出了是“不再被身體認同的”的舊衣服,那些穿越過人間的舊衣服去了什么地方了呢?還有那些寫詩的舊日子,從遺棄到遺忘,僅是另起一行嗎?

繼續(xù)說說這個不像春天的冬天。

你已想離開那所貧瘠的鄉(xiāng)村學(xué)校,你瘋狂地寫信寄信,在所有的信件中,冬天抵達的信件最厚,像穿了件厚厚的棉襖。你轉(zhuǎn)換了幾個班車,去見了一個通了很多年信但沒謀過面的詩友,有一封信件中,他有一句話打動了你。

“——為什么給我們熱愛詩歌的忠誠,卻不給我們寫作詩歌的天才?”

是啊,為什么?為什么?為什么?你在雜樹林中問過那些姿態(tài)不一的樹木,你在快要塌陷的水泥碼頭上問過那條永遠渾濁的河流,你還在雜草叢生的泥操場上問過亂得不能再亂的星空,但誰也不會告訴你答案。

見面沒有想象的激動,你甚至感覺到了他的不耐煩,匆匆半天,實在無處可去,你和他去了新華書店,但同樣沒有想象的欣喜,那時還不是敞開柜臺售書的時代,所以天下所有的新華書店都千篇一律,問起你想要的新書,他們總是說沒到貨。

但你還是在玻璃柜臺中看到了一本書,名字叫《寂靜的春天》,你不知道這書寫的是什么,但這書名于你是一種誘惑,終于買下了2本,每人一本,但絕對不是你想象中的詩歌集,而是一個叫雷切爾·卡森的美國人寫的,在回程空蕩蕩的長途汽車上,帶著灰塵的雨點落了下來,你開始讀這本書。

一種奇怪的寂靜籠罩了這個地方。比如說,鳥兒都到哪兒去了呢?許多人談?wù)撝鼈?,感到迷惑和不安。園后鳥兒尋食的地方冷落了。在一些地方僅能見到的幾只鳥兒也氣息奄奄,它們戰(zhàn)栗得很厲害,飛不起來。這是一個沒有聲息的春天。

你抬頭看窗外,那個瘦小的詩友消失了,他變成了一只麻雀。在你心中,你和他都只能是麻雀,怯弱的,敏感的麻雀。

直到今天,又有很多個春天過去了,那個問題化成了你的天問,但你再也沒有告訴過任何人。

我總是說到麻雀,這些老家

最卑微的鳥,便如雨點般降臨

它丑陋、瘦小,但會嘰嘰喳喳

說得那么快,但我總是聽不清楚

我只知道,那些榆樹叢中的麻雀

是一枚枚榆錢??嚅瑯渖系穆槿?/p>

是一粒粒苦楝。在打谷場上的麻雀

是一顆顆稻穗。麻雀們

在少年的手中,就是一只只土坷垃

他總想擲出去

但總是擲不出去的麻雀啊

此刻正在去年的草垛上睡眠

我不能說它們,一說起

它們就會像雨點般降臨

打濕晾衣繩上的舊衣裳

這些如早夭小弟的精靈的麻雀啊

我不能說起它們,也不能說起老家

那個少年,說得那么多,說得那么快

還是沒一個人聽懂他說話的意思

更多的時候,你連麻雀的翅膀也長不出來,僅是一只睡眠在鄉(xiāng)間的蟲子。

你曾在老屋的墻縫里摸到一排蛇蛋。如子彈樣的橢圓形的白殼蛇蛋,并排粘在一起。我記得是四枚,你在眾伙伴的慫恿下打開了蛇蛋,有蛋清也有蛋黃,蛋黃里已有小蚯蚓一樣的幼蛇。這是冬眠前的蛇生下來的。

但你從來沒有找到冬眠的蜈蚣,它們準備更充分,蜈蚣們會鉆洞,鉆得很深很深,鉆到寒冷無法侵入的深度,有時候,能鉆到1米深的地方。不吃,不喝,不動。如此沉睡的時候,蜈蚣最怕的是公雞。公雞是蜈蚣的天敵,它們的利爪總是在曠野里扒拉。如果蜈蚣冬眠的地點太淺,正好是公雞的食物。你問父親,為什么公雞不懼怕蜈蚣?父親說,蜈蚣和公雞是死仇。

你又在心里問了句,為什么?你不說出口,因為父親肯定說不出原因,就像他說不清他如此地辛苦勞作,卻依舊喂不飽他饑餓的子女們。

其實,這世間最忙碌的蟲子,是在這塊土地上過日子的人,而詩歌僅僅是某些蟲子冬眠的溫床,到了春天,某些蟲子會痛苦,會激動,會恍惚,想到死亡之后的我。

那個春天,海子去世的消息傳來,你焚燒掉了自己所有的詩稿,那些無法燃盡的紙張余燼,多像你在詞語的蟬蛻中眺望無法說清楚的未來地圖。

你最想念的是你自己那雙沒近視的童年的眼睛,你能看到很多鄉(xiāng)村的秘密。

比如臘月里的星星和正月里的星星完全是不一樣的。臘月里的星星是亮的,但它們從不對人間眨眼睛。正月里的星星則很調(diào)皮,無論你走在哪條路上,躲到哪片雜樹林中,你都能看到他們對你調(diào)皮地眨眼睛。

模糊是什么時候到來的?你已記不清楚了,為了怕別人嘲笑,你拒絕配戴眼鏡,而因為沒有眼鏡,你怕認錯了人,你把自己裝扮成一個高傲的人,堅決不和這個世界的人打招呼。

但不戴眼鏡是有好處的,比如流淚,可以不摘眼鏡,可以肆意流淚,就像你在母親的靈床前悲泣。大學(xué)時代,你遇到了洛夫先生發(fā)表在《芙蓉》雜志上的600多行的長詩《血的再版》,你決定一個字一個字地抄下,抄完之后,你學(xué)會了寫詩。這里面的因果,還是指向你苦命的母親。她生了十個孩子,后來活下來六個。母親跟你講過很多次,那另外的,夭折的四個孩子。

苦藤一般無盡無止地糾纏

都從一根臍帶開始

就那么

生生世世

環(huán)繞成一只千絲不絕的

我是其中的蛹

當破蠶而出

帶著滿身血絲的我

便四處尋找你

讓我告訴你

化為一只蛾有多苦

在燈火中焚身有多痛

這是洛夫先生的《血的再版》,每到清明,你總會把這首長詩再讀一遍,疼痛,又疼痛。讀完這首詩,再看地里的油菜、蠶豆和小麥們,它們似乎更茂盛了。于是,在這個茂盛的春天里,清明降臨。再后來,你接上了和洛夫先生的緣分,那是洛夫先生去世前的一年回大陸,在長滿香櫞樹的小城,你送了他園子中最大的一只香櫞。洛夫先生滿頭的白發(fā),像燃燒的雪,又是再版的血。每年要疼一次。

年輕時,你給自己立下了宏愿,第一要見的作家是洛夫,第二要見的是汪曾祺,第三要見見海子的父親。

洛夫先生在臺灣,汪曾祺先生在北京,海子的老家在安徽。文學(xué)和生活結(jié)合得最近的是那個寫過《柳堡的故事》《秋雪湖之戀》的作家胡石言先生。他寫過的柳堡離你的鄉(xiāng)村學(xué)校僅18里水路。那個暮春,你先是乘船到了柳堡鎮(zhèn),四處打聽,才知道這里是鎮(zhèn)上,原來叫鄭官渡,因為電影的緣故,改成了柳堡鎮(zhèn)。真正的柳堡還在鄉(xiāng)下。于是你又徒步去柳堡村。

沿途有破舊的風(fēng)車,但沒見到你渴望見到陶玉玲演過的二妹子,饑餓感一陣陣襲來??烧l能想得到呢?唱響《九九艷陽天》的柳堡只是個非常普通的村莊。它原名留寶頭,也叫劉壩頭,后來被作家寫成了柳堡。柳堡莊空蕩蕩的,除了有野蜜蜂的聲音,豬叫的聲音,幾乎見不到人。拍電影時的大柳樹和木頭橋還在。河里的水位很低,風(fēng)車一動不動。沒有蠶豆花兒香,也沒有麥苗兒鮮。在村頭一間簡陋的草房里,你見到了一個獨居的老婦人,她說她認識二妹子,但從她的嘆息聲中,你終于猜測到,她是一個被兒女拋棄并遺忘的老母親。

這是你無法想象的二妹子的結(jié)局!

在回柳堡鎮(zhèn)的路上,饑餓令你吃了沿途生長的生蠶豆和嫩豌豆。到了鎮(zhèn)上,你的胃很難受,俯身在路邊,吐出了那些已化成綠色汁液的生蠶豆和嫩豌豆。困頓的人啊,無處可逃的人啊,你是怎么回去的,已記不得了,已沒多少人記得胡石言了,多少年后,誰還會記得你呢?但永遠記得那一場曠野中還債般的嘔吐,還有那幾株躲避不了的被你的嘔吐污染的黃色蒲公英花。

嘔吐是嘔吐,反芻是反芻,好詩人就是像臥在河邊安靜地看你嘔吐的老牛。

那時的你是一只驚恐的兔子,你在田野里狂奔,遠處的鷓鴣在叫。

每個人都有晦暗的日子

直到把春天耗盡

小麥灌漿

油菜結(jié)籽

沉甸甸的汁液令它們大片大片倒伏

視線里的凹凸

仿佛證實了使命碾壓的粗暴

田野的某處

有只鷓鴣在大聲祈愿

悔恨實在太密集了

就像遍布河堤的一年蓬

也是這樣空曠的初夏

在老家的媽媽

拆掉一座舊年的草堆

燒開了那碗求菩薩保佑的符水

在那些晦暗的日子,媽媽總是最明亮的,她一個字也不認識,但是她還是為了你去祈求了一張保平安的符,然后將它燒成了灰塵,和在水里,讓你一口氣喝下去。本來你是拒絕的,因為這是迷信的,唯心主義的,但喝完之后,你竟然毫不羞恥地打出了一個長長的飽嗝。

嘔吐總是在繼續(xù),但更多不是為了成為詩人,而是因為你竟然迷戀上了醉酒——

“就像你不認識的王二,三杯山芋酒就酩酊大醉,嘔吐,并且摔破了嘴唇。

就像你所認識的王二,三杯山芋酒就酩酊大醉躺在墻腳呼呼大睡。

就像你的父親王二,三杯山芋酒就酩酊大醉一邊咒罵兒女,一邊咒罵自己。

就像你的兒子王二,三杯山芋酒就酩酊大醉你給了他一個嘴巴,他仍嘿嘿地傻笑。

就像你自己,三杯山芋酒,一邊喝著一邊哭泣著生活啊,我并不想哭,是那個王二喝醉了酒?!?/p>

你就是那個王二,很多個王二在你的身體里,還有很多王二做了你的哥哥你的弟弟,到了這個江邊小城,其間你還去了北京,在那個魯迅文學(xué)院,和眾多的文人在一起,沒寫成一首詩,僅學(xué)會了喝酒。小二。燕京啤酒。還有那個永不打烊的湘菜館。春天醉了,夏天醒來,又繼續(xù)在夏天里醉去。因為醉酒的日子多么像夏天啊。濃醉中醒來,炎熱的漫長的夏天啊,你面前的時間那么長,你翻開日歷,一年的時間已過去了三分之一,但一年的時間還剩下三分之二啊,每次喝酒,那個大哥般的詩人總是朗誦他的《下餃子》:

才下鍋一會兒

有的迅速膨脹

有的已經(jīng)露餡……

你不知道是屬于膨脹的那種還是露餡的那種餃子,有次你喝多了,問大哥。

他說,你還不是餃子,你只是根手搟面!

手搟面,越搟越長,越搟越薄,慢慢變成了地圖上的萬里長江。

紙上談兵,是你永遠的宿命。

……

   

龐余亮,畢業(yè)于揚州師范學(xué)院。做過教師和記者。著有長篇小說《薄荷》《丑孩》等五部,散文集《半個父親在疼》《紙上的憂傷》《頑童馴師記》,詩集《開始》《比目魚》《報母親大人書》,小說集《為小弟請安》《擒賊記》等,童話集《銀鐲子的秘密》《躲過九十九次暗殺的螞蟻小朵》等。曾獲1998年柔剛詩歌年獎,第五屆漢語雙年詩歌獎,紫金山文學(xué)獎,第二屆揚子江詩學(xué)獎,第二屆孫犁散文獎、首屆曹文軒兒童文學(xué)獎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