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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國作家協(xié)會主管

《長江文藝》2018年第8期|朱宏梅:下雪了
來源:《長江文藝》2018年第8期 | 朱宏梅  2018年08月20日08:15

導(dǎo)讀:

作為女強人、學(xué)界成功人士的李冰華,其實也是一個需要溫存和依靠的人??墒沁@些她都難以得到?;橥馇榻Y(jié)束了自己與丈夫本就冰冷的婚姻;到A市大學(xué)后,因為一次夢囈,卻又被排斥在了圈子之外;而在見證了校長的為情欲與道德糾葛而死、好友的抑郁而亡、發(fā)現(xiàn)了自己所藉以獲取溫暖的何鳴山原來同樣也是一個呆滯、冰冷的人后,她終于走向了誘人的死亡。

 

下雪了,雪花像頑皮的小精靈悄悄潛入凌晨3點的A市。她打賭,沒人知道這場雪是什么時候開始的,就連對面的何鳴山也不知道。她站在那兒望了好一會兒了,那個窗洞的燈光大約是兩點鐘左右熄滅的。他習(xí)慣開夜車。一級教授職稱就是這么來的,比起托關(guān)系走后門要來得純潔而神圣。他在四樓,比她低了一層,因而他倆照面的時候他的臉龐是仰著的,像向日葵。他仰起時的臉龐比俯著時好看。前者肌膚緊繃顯年輕,后者腮幫子掛著,仿佛被一只手捏著似的。男人過了五十就發(fā)福了,尤其是不注意鍛煉的男人。這是自然規(guī)律,自然規(guī)律才不會管你一級教授還是皇帝王爺呢。何鳴山不大笑,即使在教學(xué)樓的電梯里不期而遇也只是嚴(yán)肅地點點頭,好像她是他的學(xué)生似的。他笑過嗎?應(yīng)該是的。那是去年她破格提為教授時——以她38歲的年紀(jì)的確是破格了。她記得他坐在最后一排。在她站起來答謝大家時捎帶著看見他的。她習(xí)慣看著后面的墻壁說話,在她留校當(dāng)老師的那天,有個好心人告訴她說,這樣就不緊張了。已經(jīng)是碩士生導(dǎo)師的她早就不緊張了,但習(xí)慣終究是習(xí)慣,改不掉的。然而就是這個改不掉的習(xí)慣看見了何鳴山的笑,成就了一段孽緣。

李冰華忽然覺得一陣難受,仿佛五臟翻轉(zhuǎn)了似的,轉(zhuǎn)身的時候趔趄了一下,幾乎摔倒,慌忙拉住欄桿。她想,一定是站得太久了。

這個教師新村共有五十多幢樓房。她是C幢5樓,上面還有一層,她不擔(dān)心漏雨。但是,她的睡眠深受樓上那位拖鞋聲的干擾。單調(diào)刺耳的趿拉聲一直持續(xù)到深夜一兩點鐘。夜夜如此。仿佛他是機器人,只要有一點點能量,他的腳步永不停歇。他就不能坐下來嗎?不能換一雙軟底拖鞋嗎?估計,那家伙有強迫癥。她也曾打電話上去,但是想好的詞一句未說,只說,今天你過得好嗎?真是莫名其妙!他過得好不好關(guān)我什么事?何況他過好了精神更足,腳步更有力。她也知道,男人不可能像女人那樣輕飄飄走路,他們至多在圖書館放輕腳步罷了,誰在自己家里躡手躡腳呢?

她對他的情況一無所知,只知道他是和王教授換房的,也許是單身,因為她從來沒有看到他的家眷。在樓梯上碰到他時,他表情冷漠,好像不認(rèn)識她似的,可她只能笑著,這讓她覺得特別不好過。因為她不快樂——不快樂為什么要笑呢?

安眠藥應(yīng)該在睡前半小時服下的,可誰知道他的腳步什么時候停止呢?因此,每天她總要等他安靜下來才籌謀睡覺的事,但真的安靜下來了,她卻毫無睡意,似乎一直在緊張著什么,抵抗著什么,像有把槍抵著她腦門似的。

她也想過,或者可以像那些上夜班的工人一樣,白天睡覺夜里工作……可是不行啊,她帶著研究生,還兼好多職呢。

一旦聲響消失,她就吃藥。這幾乎成了條件反射。凌晨一點半的時候,她將兩個小瓶子蓋子擰開,分別倒出兩顆小藥片,它們是抗焦慮的“水合氯醛”和抗憂郁的“勞拉西泮”。她一直被這兩種藥扯來扯去。好像她真得了精神病似的。沒錯,她是住過精神病院。一周。正是這個“污點”讓她陷入尷尬的境地。似乎學(xué)校里的每一個人都知道她有精神問題。可怕的是,連她也相信那似乎是真的了。他們依舊對她笑,但她能看出笑容背后發(fā)生了質(zhì)的變化。從前是尊敬、喜愛、艷羨甚至是醋意,現(xiàn)在是憐憫、好奇、敷衍、曖昧、猜測。即便一直對她不錯的系主任也只是禮貌笑笑,并不走近,好像她是傳染病人似的。甚至,她在的時候,人們不再親昵地開玩笑說對方“有毛病”。她和他們之間仿佛隔了層保鮮膜,而這層保鮮膜就是他們裝腔作勢的表情。

說來荒唐,領(lǐng)導(dǎo)將她送進精神病院的原因竟然是她的一兩句夢囈。

去年春天來得有點消沉。超負(fù)荷的工作嚴(yán)重透支了她的體力和精力,與此同時,她和何鳴山的關(guān)系也急轉(zhuǎn)直下。三八節(jié)那天,學(xué)校里組織女同胞春游。一路上,她的頭靠在大巴的玻璃窗上,望著外面。天空下著細(xì)雨,憂傷循著濕土的味道進入她的深腹,內(nèi)心的急管繁弦被一句夢話泄露了。人們聽見她說,我不活了,還是死了好。自殺?你們誰沒想過自殺呢?

她根本就沒有病。她只是害怕聲音、強光和睡眠罷了。聲音讓她頭痛,強光讓她暈眩,睡眠讓她恐懼。她不得不承認(rèn),她的意志退卻了。

精神病院是個誤會,甚至是誣陷和謀殺,這里頭或許是有陰謀的,有人在妒忌她的成就。

她覺得胸口憋悶得緊,快透不過氣來了,然后她就去開窗了。

她就是在開窗時發(fā)現(xiàn)下雪的,開始只是零星幾朵。聽何鳴山說,這里好多年沒下雪了。這兒的雪下得有北京大嗎?她真有點想北京想兒子了。溫?zé)岬臏I水緩緩淌過她的面頰,漸漸冰涼。她是離婚后來這里的,有五年了吧。五年來她一次也沒回過北京。故鄉(xiāng)就是這樣,待著的時候不覺得,等你離開了就徹心徹肺地想。

她有房有車有錢有地位,在外人看來絕對是個女強人、一個成功人士。五年來,她由講師到副教授、教授,先后在國內(nèi)外發(fā)表學(xué)術(shù)論文百余篇,出版專著十多本,還得過部一級的獎項。真有烈火烹油、鮮花著錦之盛。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不是她真正想要的,她拼命工作只是為了不讓自己閑下來,不讓自己有時間憂郁——但是憂郁也還是找上了她,好比你在人行道上明明走得好好的,偏有一輛車撞了過來。

她的手無力地松開,小藥片掉了下去,它們一下子就不見了,仿佛是鉆到了地下。這些藥不過是安慰劑,一點效果也沒有。在很多很多個夜晚,她只是機械地躺在那兒,迎合亙古不變的人類習(xí)俗。她的記憶力嚴(yán)重下降,明明做過的課題卻一點兒也想不起來,甚至想不起來最后一次揚聲大笑是在什么時候。

人們都在沉睡。這雪是為她一個人下的。她喜歡獨享這份素凈。今天是2007年1月17號。她確切地記得黃歷上折了一個角。黃歷是何鳴山買的,折角也是他的意思。他說,你老忘事,折上角就不會忘了,記得早點起床。我們出去。他不知道,她根本沒睡,更不知道她在陽臺上“看”了他兩個小時。

他要幫她過生日。過什么生日呢?年紀(jì)越大時光越是急促。對于一個奔四十的女人來說,已是“如花美眷,似水流年”了。是的,她是美人。她的學(xué)生,同事,前夫還有何鳴山,認(rèn)識的不認(rèn)識的都這么說。何鳴山叫她冰美人。暗喻她冷??伤麩徇^頭了,他向她求婚??墒撬覇??婚姻給她的傷害實在太深了,就像瑪利安納海溝。用什么填?

她和蘇林結(jié)婚時,雙方的事業(yè)已是“初露端倪”。她評上了講師,他則從一所普通中學(xué)調(diào)到了研究所。他們的婚期一推再推,原因在他那邊,研究所內(nèi)競爭很激烈,他不愿意在個人問題上耗時太多。直到她懷上孩子。那時她已經(jīng)30歲了。他們的婚姻一度被視為“愛情與事業(yè)的完美組合”。

婚后的瑣碎不是他們分手的原因。她當(dāng)然知道妻子和母親意味著什么。但不管是什么社會身份,她首先是個女人,而且是非常重視精神生活的女人。她在外面再強,也還是希望有人憐愛、疼惜的。結(jié)了婚的他仿佛像活蹦亂跳的鮮魚進了冷凍室。冰冷的表情,緊閉的嘴巴。仿佛他面對的是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。

當(dāng)初可不是這樣,他叫著她的乳名時,聲音溫柔極了,有一種直抵內(nèi)心的暖洋洋。她試圖改變他的“硬漢”形象,向他撒嬌,希望他在結(jié)婚紀(jì)念日、生日時,送自己小禮物或一束花,可他一律反對,連說的話也和所有乏味的男人一樣:“花那個冤枉錢,還不如買幾本書,幾把菜?!彼麄円恢芤舱f不了幾句話。有次她實在憋不住,故意找茬想和他吵架,他根本不理會這種小把戲,不溫不火地說:你怎么了?她頓時氣餒。

他是水,她是火,澆上來第一瓢水她還“嗞啦”一聲,一瓢復(fù)一瓢,終歸沉寂。

結(jié)婚五年,就這么鍋碗瓢盆地過來了。她的眼角有了細(xì)紋,而他的臉依舊青春逼人。她想,一定是不茍言笑的緣故。他吝嗇說話,甚至吝嗇笑容。她能怪他嗎?不能,用中國人的標(biāo)準(zhǔn)來衡量,他實在是個好丈夫。節(jié)儉、忠誠。他表里如一,你可以說他冷漠,但你不能說他虛偽。也許他從來沒有孤獨的感覺。就像聾子永遠(yuǎn)不知道聲音是怎么回事。也許,在他看來她是吃飽了撐的,起碼太空虛,起碼有時間,如果像他這樣忙得焦頭爛額就不會胡思亂想了。當(dāng)然他不會這么說,他是個涵養(yǎng)相當(dāng)好的人。他是好人他愛她,但是她不快樂。

心頭的涼不足以向外人道,表面上,她還是如常的溫潤和淺笑。她忙著教學(xué)忙著帶孩子做家務(wù),忙亂可以淡化很多心思。然而安靜下來她就恐慌不安。后來,她在外面授課時認(rèn)識了一位“精英”。兩人關(guān)系迅速升溫。

一年后,蘇林要求離婚。他帶走了兒子。與此同時,“精英”斷絕了和她的聯(lián)系,因為他與前妻復(fù)婚了。她在好友的勸說下決定離開北京。很快,她接到了A市和平大學(xué)的商調(diào)函。

新同事知道她是單身后,爭著給她介紹對象,她都一一回絕。她不再希冀也不相信自己能獲得愛情。然而,何鳴山走進了她的生活。是什么東西吸引了她呢?那個贊賞的微笑?還是厚厚的、適合接吻的嘴唇?不管是什么,絕不是愛情,它只能是一種欲望,彌補缺憾的欲望。繞了一圈,和她“發(fā)生關(guān)系”的也還是個表情呆滯的人。這就是宿命?

她扶著欄桿小心翼翼往陽臺西側(cè)挪,小時候跟父親學(xué)溜冰就是這個樣子的。想起父親,她的嘴角浮出一絲苦笑。他工作辛苦、持勤養(yǎng)家,臉上卻帶著“暴力表情”,她很容易感應(yīng)到他周遭的“磁場”不對勁。她害怕他。

李冰華的雙腿像和面時加多了水,沒了筋道。于是,她就把手臂擱在欄桿上,整個人磕了上去。

那排聯(lián)體別墅就在小區(qū)中心花園的對面。假山、瀑布、花木、河流、小橋……花園里所有的景物仿佛被誰移走了,望過去白茫茫一片,那些別墅詭秘如幽靈之堡,撲朔迷離。學(xué)校的兩套班子都住在里面。本來,她是有希望進“班子”的,一個偶然事件改變了她的命運,就像突然飄來一朵云,遮住了太陽——老校長死了。

具體是哪天她一點兒也想不起來了,應(yīng)該是中午吧。老校長打電話給她,約她下班后在學(xué)校后面的小竹林里見面,說有事要談。她馬上反應(yīng)過來。聽說學(xué)校里有個副校長要外調(diào)。也許,和這個消息有關(guān)。他在考慮合適的人選接班。征詢教師意見?似乎說不通。即便是,別的什么地方不可以嗎?比如他或她的辦公室,或者小會議室等等……只有一個解釋,這個接班人就是她。因此,老校長認(rèn)為這個地方最合適談這個事,一是公共地帶,二是相對隱秘?,F(xiàn)在的社會風(fēng)氣不好,提女干部,尤其是年輕漂亮的女人多有不便,他怕委屈了她。再則,很多專業(yè)人士不愿意擔(dān)任行政領(lǐng)導(dǎo),他要知道她的想法。不管什么原因,她肯定要去。

老校長先一步到了。奇怪的是,他目光閃爍,表情怪異,欲言又止。把她約到這里已經(jīng)不可思議,又一句話不說,什么意思?不知是什么東西駭?shù)搅怂?,老校長突然瘋了似的狂奔而去,她只來得及叫一聲:“校長……”,他便沒了蹤影。

她站在那兒一頭霧水。也許他有別的念頭?李冰華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。那樣不但褻瀆了他也褻瀆了自己。假如,假如,真是這樣的話,有兩個結(jié)果:要么再次“破格”,要么前途“粉碎性骨折”……

還沒想好怎么辦,老校長就去世了。據(jù)說是心臟病復(fù)發(fā)。

她嚇?biāo)懒?,不知道老校長有沒有把見她的事告訴別人,也不知道有沒有看見他倆在一起……要是查起來怎么好?

所幸事情很快過去,學(xué)校里風(fēng)平浪靜,就像一陣風(fēng)刮過,小草依然是小草一樣。但是他最后的表情總讓她不能釋懷。也許他突然意識到了自己在做什么。曾經(jīng)聽人說,有一個患夢游癥的醫(yī)學(xué)院學(xué)生,在有一天深夜夢游至解剖室,守門人聽見聲音,啪地打開燈,這人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正在啃死人骨頭,大叫一聲,倒地身亡。她想,一定是驟然增大的心理壓力引發(fā)了老校長的心臟病,是他一向恪守的“道德”規(guī)范,殺他于無形。

她冷得發(fā)顫,但心里發(fā)燙。她調(diào)整了一下站姿,背靠欄桿,腦袋朝后仰過去。天空就像一床無邊的棉絮,雪花似乎是棉絮上抖落下來的碎屑。碎屑撲到她臉上,鉆進衣領(lǐng),濕漉漉滑進她的乳溝。異樣的感覺。

她的感覺很靈敏,哪怕只是剛才冰涼的一滴。她想起了久違的性生活,想起給兒子喂奶的情景,他嘬她乳頭的感覺真是奇妙。也許,正是過于靈敏的感覺才把她拖入困境。她喜歡繾綣,她喜歡擁抱。要是蘇林能拿出做實驗時的認(rèn)真來,她就不會春光外泄了。她是個發(fā)育很好的女人。何鳴山如是說。但是她和他徹底玩完了,盡管有雨無事的傍晚還想著他。情事就像飽脹感的后知后覺。等到你察覺時,已經(jīng)吃多了。

她喜歡雪,也喜歡冰,涼涼的,晶瑩剔透,沒有冰就沒有馬爾克斯,就沒有《百年孤獨》,就沒有“魔幻現(xiàn)實主義”。這是她的病友,作家王菁華告訴她的。

可憐的王菁華。她自殺的前一天她們還一起喝茶。她說她不開心。李冰華當(dāng)然知道她不開心,她們都是因為抑郁癥入院的。李冰華因為教學(xué)任務(wù)緊張,在醫(yī)院只待了一周。王菁華的情況要糟得多。她拒絕和醫(yī)生對話,拒絕見她的丈夫。但是她和李冰華無話不談,也許她認(rèn)為她們是一樣的人。她說因為家庭暴力才抑郁了。李冰華說,他打你?不是。是他的表情。表情?是的,知道表情暴力嗎?李冰華說,屬于精神暴力吧?王菁華說是的,我早晚會被他的表情殺死的。

果然,她死了。像三毛一樣用絲襪自縊死在馬桶上。那雙絲襪還是她送給她的。她說的最后一句話是:“我就是不愿再看到他的臉?!?/p>

王菁華的父親是詩人,母親是畫家。她的夢想是當(dāng)一名作家。她總說,只有文字才能證明她來過。她的丈夫是個商人,這是她的父母給她定下的婚事。她對李冰華說,我做夢也想不到,我們這樣的人家怎么會讓女兒嫁作商人婦呢?他的事業(yè)蓬蓬勃勃——這可以從他們家的房子可以看出。從50平米的小屋子到400平米的別墅,那是多么大的變化!

王菁華辭職寫小說了。開始的時候十分艱難,她甚至不知道怎么下筆。龐雜的念頭在腦子里發(fā)酵卻找不到出口。她尋來寫作理論,這個流派那個主義的搞得她頭暈?zāi)X漲。后來她干脆丟開條條框框按照自己的想法寫。大約過了一年,她的作品發(fā)表了。此后的三年里她發(fā)表了上百萬字,成為A城小有名氣的作家。但是,一個作家如果沒有作品頻頻問世,很快會被遺忘,然而創(chuàng)作本身的規(guī)律是要求慢而精。她因此陷于劇烈的矛盾之中,精神焦慮,茶飯不思,到后來幾乎寫不出像樣的東西了。與她相反,老公的生意越做越大,在家里的時間也越來越少,偌大的房子里常常只有她一個人。他不說什么,她也不問什么。卻任表情泄漏自己的心事,使對方感到山雨欲來風(fēng)滿樓……

王菁華只活了35歲。人生就像一首詩,有時候非常短。

她參加了她的葬禮。她智慧聰敏的大腦,她的小說,她的愛恨,她的成就和失敗,都被爐膛里的熊熊大火席卷而去。人們說了些毫無生氣的話,就像他們毫無生氣的臉。

王菁華死了。她少了一個同伴,少了一個陪她吃藥的人。

雪越積越厚。她感到砭骨的寒冷。等到天亮,肯定會有很多人驚呼:“下雪了!”孩子們自然是喜悅的,他們可以打雪仗堆雪人,而大人們則會抱怨路不好走,菜價又上揚了。她很羨慕孩子們,他們的世界多簡單啊。她喜歡看孩子的臉,哪怕哭也是好看的,他們的表情因為真而美。雪花也是有表情的,它們表現(xiàn)孤獨。孤獨總是無聲無息的。她是孤獨的,他們,所有的人都是孤獨的。孤獨是人的宿命。

這是入冬以來第一場雪,按照西方的習(xí)俗,正是許愿的好時候。許愿?許什么愿呢?她還有什么心愿嗎?心愿能敵過宿命嗎?這個世界是不快樂的,到處是躲閃的眼神,僵硬的表情,連笑的時候都不快樂——人生的真實是哀愁,是生離,是死亡。無論怎么樣,一切終成虛妄,就像現(xiàn)在,“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凈”。

她的世界正在瓦解。天柱欲折,四維將裂。沒有怨憤、沒有哀傷,只有透心的空虛和疲倦。雪停了,天也快亮了。

李冰華輕輕嘆了口氣,飄了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