躍然“紙”上的精彩——評中國兒藝2014版《寶船》(馮俐)

　　成功的演出令每位觀眾都會想到許多。我想到 的是舞美設計馮磊和人物造型設計文戈在一次閑聊時說過的話。他們說：大學畢業(yè)后許多年里總是不斷地想去學外國的東西，也的確學了許多，但有一天卻突然發(fā)現(xiàn) 中國的傳統(tǒng)里面有更多更有價值的東西，足以令這一代人在藝術上立身，令當代中國藝術家在世界上立身。這是對傳統(tǒng)文化價值的可貴發(fā)現(xiàn)和認知。傳承是一個值得 我們無限思考、不斷探索的課題。

　　沒有大幕的舞臺上，平平展展地鋪著一張大大的“白紙”，呈緩坡狀從臺口一直伸到天幕下方。一抹素淡的水墨渲染開來，天幕上出現(xiàn)老舍先生的面容、兒童劇《寶船》的手稿，手稿上疊出字幕：1961年創(chuàng)作。1962年首演。1986年復排。2014年……

　　《寶船》是老舍惟一的兒童劇作品，這次是第三次被中國兒童藝術劇院搬上舞臺。演出現(xiàn)場，大小觀眾驚艷了——驚艷于舞臺技術的視覺沖擊，驚艷于二 度創(chuàng)作傳統(tǒng)與現(xiàn)代有機結合的精彩，同時，感動于劇本質樸純凈的美感，感動于中國兒藝的藝術家們對中國優(yōu)秀文化傳統(tǒng)深情而虔誠的敬意。

　　尊重原著劇本，盡量原汁原味地展現(xiàn)老舍的戲劇文學風貌，把功夫下在二度創(chuàng)作上，前者體現(xiàn)尊重、后者實現(xiàn)創(chuàng)新，這是劇院與主創(chuàng)人員對第三次排演《寶船》達成的共識。

　　鐘浩導演帶領的主創(chuàng)組通過對劇本的深入研讀，從“小紙船”的臺詞上，捕捉并建立起“折紙”的概念，于是，所有的二度創(chuàng)作都由此展開。

　　神仙送給王小二的可變大變小的寶船構成這個故事的支點。怎樣在舞臺上呈現(xiàn)這只寶船，則構成二度創(chuàng)作中的首要焦點。86年版的寶船可以借用傳統(tǒng)的“跑旱船”手法，寫意地完成這一舞臺形象，而面對今天更加見多識廣的觀眾，則必須制造更加鮮明強烈的視覺效果。

　　于是，“白紙”臺面上就隱藏下了“折痕”，當洪水滔天，王小二念起李八十教授的口訣：“快長快長，乘風破浪！”十幾秒鐘的時間里，一艘9米長、 7米寬的大船就在觀眾眼前華麗麗地“變”出來了。其機械動作之輕盈所產生的神奇感受令現(xiàn)場發(fā)出一陣驚嘆。大水中，寶船穩(wěn)穩(wěn)地駛在風浪之中，180度地旋轉 著四處救人；大水退去，寶船輕盈隱去。一邊是觀眾的仰視和驚奇，一邊是寶船云淡風清地來無蹤去無影，寶船“神”了。震撼的視覺感受牽動出情感聯(lián)想——許多 人下意識地說出了“諾亞方舟”——這是普度眾生之舟。而隨后一切圍繞它所展開的爭奪、沖突，一切因它而展現(xiàn)出的貪婪與邪惡、正義與勇敢都有了令人信服的形 象依據(jù)。

　　折紙的概念被統(tǒng)一貫徹到二度創(chuàng)作的各個部門。首先要說人物造型，中國兒藝的舞臺上一直充滿了美麗夢幻的各種動物形象，但總的來說，走的都是夸 張、美化的“再現(xiàn)”路數(shù)。而這一次，則完成了充滿設計感的“表現(xiàn)”理念——構成“劇中人物”的動物們，無論是大白貓、螞蟻、蜜蜂、仙鶴，都不再是從頭至尾 的動物裝扮，而是先以另類時裝式的百褶布料(仿佛皺紋紙)，形成相對統(tǒng)一的中性服裝，同時，以手持道具和最具特定動物特點的元素在服裝上加以點綴，在似紙 非紙、似象不象之間，配合更自由的跳進跳出表演，令人信服地完成了神話故事需要的人變動物、動物變人的戲劇任務，其準確提煉過的抽象形象，具有了更強烈的 審美品質。

　　劇本中成群的牛羊則被制作成了大小折紙道具，被舞蹈演員們持著，在洪水中掙扎、在大水退去的陽光下撒歡。充滿想象力的孩子們看著理所當然。有生活閱歷的大人們看著則覺得充滿想象力。

　　臺上除了有名有姓的“人”，所有扮演動物的演員頭上統(tǒng)一的水紗、臉上統(tǒng)一的戲曲底妝式的眉眼之間一抹淡紅，構成舞臺上“很中國”的傳神的基調。

　　王小二給公主治病的過程，被導演從一句話放大成了一段情景舞蹈，在多媒體配合的時空變化中，大小觀眾們不僅看到了寓意：嬌生慣養(yǎng)是病，勤勞、親近自然才會帶來健康和快樂；還看到了一幅幅美麗的、公主與少年的“剪紙畫”。

　　在縷空花紋的幕間，由四名轎夫持四根轎桿與張不三完成的“轎子舞” 被公認是全劇形象設計中最精彩的。這段舞蹈初看極現(xiàn)代，寫意的轎子甚至組成了寫意的轎車，張不三惡少般的飛揚拔扈被充滿趣味和新鮮感地展現(xiàn)得淋漓盡致， 但，它與整體舞臺風格一點都不“隔”。細品則會想到離紙不遠的“皮影”。

　　除了天幕上的天空、山野、皇宮……多媒體還在地面上制造了湍急的小河、大洪水、皇上想象中無數(shù)好吃的食物、王小二帶公主走過的小溪田野……呈緩 坡狀的臺板果真成了一張可以畫出不同圖畫的大“紙”。而所有的形象并不是實景的再現(xiàn)，而是追求著中國水墨畫風格同時又富有動漫感地設計出來的。也許在風格 上還有待更進一步統(tǒng)一，但已經令人耳目一新。當流動的多媒體可以如此自由涂抹渲染的時候，整場演出就形成了一幅流動的畫卷。紙可以成船、成人、成萬物，因 為紙在天上，紙在地上。